记得曾有那么一次,我在乡间给表兄弟,也就是我那姨母的孩子欺负了,巴巴的坐 在后门门槛上哭。潘大哥走过来问明原委,就立即一手拉起我,一手拍胸膛,说:「妹 头,不怕,我跟他们论理去。」
潘大哥那拍在他胸膛上的一记,每次都似是拍到我的胸口来似,给我无比的定力与 安慰。
「细嫂,你也得加入我们的行列啊!」潘浩元对我说话。
我茫然,一下子回不过神来,根本听不清楚他在跟我说什么。
「是的,三姨,你一定得陪爸爸观光泰国去,不然,他老人家一定不肯成行。」
敬生的孩子都管我叫三姨的。听贺智的语气,出奇的温婉而又有诚意,真放下心头 大石。
当然,她的语调大可以酸溜溜地说「对呀!爸爸没有了三姨陪在身边,那儿也不是 味道!」
果真是这番语气的话,也就太破坏气氛了。
贺智总是个见惯世面的大家小姐,不至于太失风范。然,今晚的表现,却真真少了 平日的冷漠与疏离,添了一份恰到好处的亲切和畅快,实在令我喜出望外。
下一道菜,就是上翅了。
主人家敬酒时,是我最尴尬与难为情的一刻。
如果没有聂淑君的嘱咐与认可,我并不方便跟在敬生后头,向嘉宾敬酒。
如此一来。看在潘浩元眼内,我在贺家的处境如何,不问而知。再荣华富贵,再夫 宠有嘉,仍露出至大的遗憾与至切的哀痛来。
怎好算呢?
蓦然,我惊骇于自己这番感觉。
为什么才跟潘浩元重逢不到半日,就总是惴揣不安,如此紧张和计较对方会如何看 自己?
潘浩元认为我幸福与否,这么的事关重大?值得我忧心戚戚,坐立不安吗?
是不是心里头仍有那么一管小小的刺在,我好希望告诉他:没有了你,我依然活得 顶畅快,甚至于无懈可击?
我怕在以后的可能交往中,终有一日,潘浩元会得对我说:「妹头,老早知道你如 此受苦受气,我当日再辛苦也要把你带在身边一起走!」
不,不,不,我活得还真不错呢,我不要跟什么人走,我是贺家人,跟定了贺敬生 这一生一世了。
我回转头去,望住了敬生。
热炽期待而忧虑的眼神,使敬生意识到,是我要同他讲什么话了。
于是,敬生离坐走到我跟前来,轻声地问:「有什么事吗?小三!」
「没有。」我紧紧地捉住了敬生的手,再无言语。
敬生似是心领神会,轻轻在我手背上拍了两下,就径自走回自己的那一席去。
到敬酒的时份,只见敬生仍端坐着,没有站起身来。
贺聪走到他身边,听他嘱咐了几句,就联同贺勇、贺敏、贺智,加上贺阮端芳与上 官怀文,一起巡迥敬酒去。
贺敬生安排了由他的儿媳子婿代表向众嘉宾致意。
我们这一辈就一律不用亮相人前了。
我吁了大大的一口气。
照说,这是个得体的安排。
而其实,敬生还只是六十岁,说老不老,自己亲自携着妻妾敬酒也是可以的。
他之所以干脆当上老太爷,多少是为了免得聂淑君和我又有机会无是生非,加添嫌 隙。
豪门富户之内,就是这么一举手,一投足,每一个看似微细的动作,都是一篇教人 绞尽脑汁的文章。
那么多的人渴望成为我们的其中一员,他们可曾想过侯门其实是没有出路的木人巷 ,拳拳到肉,打得昏天黑地,落花流水,无有已时,而最难以为情的是死而后已,永不 超生。
散席的时候,潘浩元握紧我的手,殷殷的话别。
与此同时,我瞥见了贺智跟潘光中,也站在远处,款款而谈。
念头一闪而过,会不会是天赐良缘呢?
那潘光中,看其相貌,观其风采,还真算是一等一的人材,何况家势背景,也合着 贺敬生夫妇的心意了吧?
如果能水到渠成的话,也真是太好了。
不论聂淑君如何待我,我对贺家的孩子还是切切实实地付予爱心的。
完全是为了贺敬生的原故。
许许多多年以前,贺敬生跟我走在一起。那时,我还未算正式入贺家的门。
贺敬生已是晚晚的逗留在我家里,自不待言。只那么一晚,我发觉敬生辗转反侧, 夜不成眠。
我轻喊:「敬生,有什么事吗?」
我伸手摸摸他的脸,竟觉濡湿,我吓一大跳,慌忙坐起身,扭亮了床头灯,果然敬 生泪流满面。
还未问明原委,我心就是一阵清晰的翳痛。
「敬生,告诉我,什么事了?」
「我担心敏敏!」才说了这么一句话,敬生竟肆意地哭出声来。哭得简直象个小孩 子。
我赶忙紧紧的抱住他,像安抚贺杰似的对他说:「快别这样,吓死人!敏敏会有什 么事呢?」
敬生呜咽道:「她出水痘,兼发高烧,热度几天都不退下来,医生说再这样子下去 ,人要能活,怕脑部也要受损害,小三,我好怕!我好怕!我爱敏敏!」
「当然,当然!我知道!」我一叠连声的说,温柔地抚拍着敬生的背:「敏敏一定 吉人天相,贺家的孩子都必快高长大,你别怕,别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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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魁劫 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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