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觉对金家不起,有愧于逝去的翁姑,有负委我以重任的丈夫。
几天以来,我都惴惴不安。
有好几次面对二姨奶奶与三姨奶奶,话到唇边,我都吞了回去。
远的不去说它,就这个早上,我刚经过回廊就看到三姨奶奶的近身侍婢秋莹带着永福珠宝店的老板上门来,我的心就是一沉,知道什么事要发生了。
可是,我没有说什么后,连午饭时,分明听二姨奶奶与三姨奶奶对话,我也没办法有勇气插一句口。
二姨奶奶问:
“永福的老冯今天又做到大生意了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
“秋莹报的讯。”
“秋莹这丫头就是嘴不密,什么事给她知道都要嚷出来,幸好这不是见不得光的事。”三姨奶奶是这样说她的秋莹,事实上,心里头还是顶疼的。
我很相信秋莹其实并不是个随便放消息、乱说话的人,她每说一句后,都有其目的。
人家问她:
“秋莹,你把三姨奶奶的事讲出来,不怕惹她不高兴?”
秋莹笑,笑得带点不屑和狡猾,说:
“有一些说话是要在下的人像说漏了嘴似的代家主人讲出来的。”
我当时听了,心上牵动,牢牢谨记。
对,这是一门深不可测之学问。
没想到我会从一个丫环身上学到。
秋莹就是看准了她的这个性格,以灵巧的行为予以配合的。
二姨奶奶说:
“等会能让我开开眼界吗?”
“可以。”三姨奶奶答:“是要给你看看的,那几件首饰并不是为我而设。”
“什么?”二姨奶奶惊奇地放下了筷子,问。
“给旭晖置办的。”
“天!他这个年纪,言之过早了吧!”
“早晚的事,而且早好过晚,我急着要抱孙子。”
“旭晖还要出洋留学,不是吗?”
“正是。我最怕他到外头去讨个洋女人回来。”
“于是你要先下手为强。”
“对。”三姨奶奶说:“听过傅老三傅品强的名字没有?”
“怎么没有?上海金融家,现今到香港去大展拳脚。”
“他有位独生女傅菁。”
“啊!”二姨奶奶惊奇地说:“这就是目的对象。”
“傅菁现在香港,快要到美国去。我计划让他们在香港走在一起一阵子,然后一齐留学,水到渠成。”
对于这个安排,我听进耳去,记在心上,一句话也没有插口。
忽尔而来的一阵迷惘与感慨,似乎周围的人都对自己的前途与未来有计划,偏偏是我有一日人做一日事地活着,连到丈夫究竟何时才是归程,都不知道。
这份贸然而至的感想,令我闷闷不乐。
可能因为这几天夹,烦心的事也较多,睡不好,情绪翳闷积压多天,终于觉得自己有病倒的迹象。早上一味的懒在床上,身子软绵绵地并不愿意起来。
心是要爬起来干活的,就是浑身无力。
挣扎了好一会,非但起不了床,还昏昏然又睡过去。
直至有人轻轻的碰触我的手,握着,我才醒转过来。
“啊!是你,耀晖。”
耀晖的一张消瘦的脸,满是愁容,坐到我床边,紧握着我的手,问:
“大嫂,她们说你闹病了。”
“啊!”我支撑着坐起来,说:“没有,只是累,好多晚睡不好。”
“是惦念着大哥。”
我笑,拿手拍拍小叔子的头,这孩子年纪小小的,却善解人意。
“我想大哥很快回来,要不要叫老刘拍个电报到香港去?”
“不,小题大作了不好,等下他以为我连自己都照顾不了,怎样去照顾金家了?”
“能照顾自己已经很不容易。”
我瞪着小叔子,没有想过他能讲出带有哲理性的话来。
怕是看书多,又活在大家庭内,见多识广的缘故。
康如就比他幼稚得多。
或许男孩子有个成熟的界线,耀晖刚好超越此线也说不定。
跟他这么聊着,人是精神多了,反而觉着有点饿。
才嘱咐了下人给我弄点吃的,就听到她们给我报讯说:
“亲家奶奶赶来看望大少奶呢。”
我一脸的惊奇,怎么母亲会闻风而至。
耀晖看到我的表情,便道:
“是我差人通知姻伯母来看你的。”
耀晖从小就懂照顾人,或者应该说他最懂照顾我。
母亲在床前看我吃稀米粥,才吃了两口,就不打算再吃下去,口淡,兴趣索然。
“怎么呢?心如,没有胃口?”
“不想吃。”我懒洋洋地答。
“觉得怎么样?”
“其实没有什么大不了,感觉有点像怀着咏琴时一样。”
自己这么一说了,就像刹那间省悟了什么似的,脸色一怔,母亲也就看进眼内,问:
“会不会又是怀孕了?”
这才想起了月事的确已经过期。
“看你,心如,都已为人母了,自己还是糊里糊涂地过日子,还怎么打理这头家?”
我吃吃笑,道:
“娘,就是因为太投入、太专注于金家的家务上,就忘了自己的事。”
“你真是!心如,信晖不在你身边,你得好好地关顾自己才行,金家人没有什么太难相处的地方吧?”
“娘!”我欲言又止。
“有事不跟娘商议的话,你又有什么心腹人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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洒金笺 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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