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笑著点头谢过了胖大婶给的渡船资,小心翼翼地将五枚铜钱收进斜背的八宝袋里。
说也奇怪,最近有不少大娘或小姐都往这月老祠来,好似急著想求月老爷爷赐姻缘。
玉洁举起长篙,就要往船尾撑去,到别的地方去兜揽生意,临近的几名船娘交谈声蓦地钻入了她耳里——
「原来是甄家少爷要招娶续弦啦!」
「是啊、是啊,说来可吓人得紧,就不知哪家姑娘倒了八辈子楣会被看上,我看呀,一嫁进去不到半年,又是稳死无活的。」
「有这么可怕吗?甄家大少爷又不见得会吃人……」
「他是不会吃人,可比吃人更可怕,听说黄老爷的千金就是嫁进甄家後给他活活打死的,啧啧……听说死前那模样呀,连她爹都认不得了。」
有船娘惊叫了起来,「哎呀,好恐怖!」
「就是说,要不你想想,甄家有钱有势,谁不想嫁进去当大少奶奶吃香喝辣?」一名模样娇俏的船娘发挥了天生长舌的本事,讲得仿佛她在场般。「当年黄老爷也是贪图甄家的财势,哪晓得一个花朵般的女儿嫁进去,却是一具冷冰冰的尸首出来。你说,有谁不惊?有谁不怕?」
「可是……我听说黄小姐是中毒死的啊……」另一名船娘迟疑地道:「我家附近救命堂的高大夫说是奇毒,就连他也查不出是中了哪种毒,该怎么治。」
「啐,无论是被打死还是中毒死的,总之都是横死,要是你,你敢嫁吗?」
「就怕是我们的爹娘一时财迷了心窍,贪图甄家的钱势,把我们将火坑里送啊!」一名身穿杏黄色衣衫的船娘泪眼汪汪的说。
她爹爱赌得不得了,只差没把她卖进青楼好换得一笔赌金,所以她很是害怕下一个进甄家的冤死鬼会是她。
「所以现在全城的姑娘家都吓得半死,成天念阿弥陀佛,就是求早早有人家,才不会被迫嫁进甄家喂狼呢。」
「这甄家少爷真有那么坏吗?」
「坏倒是不坏,可是就爱打老婆,而且我听说他身高有八丈,头大如斗,讲话跟打雷似的,眼睛一瞪像铜铃,全身上下毛茸茸的,简直比那《水浒传》里的鲁智深还要粗鲁黑胖……」那名美丽的船娘嫌恶地抚著手臂,「哎哟,光是想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别说嫁,我要见他一面恐怕就会给吓死了呢。」
「哎呀,这么丑啊……」
「所以依我看嘛,黄家小姐八成是给吓死的。」美丽船娘这话一出,其他的船娘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玉洁侧耳倾听著,心头有一丝恍然。
难怪最近这么多人上月老祠烧香,原来都是来求早早有姻缘,就可以逃过被甄家续弦的悲惨命运。
只是姻缘可以求就求得圆的吗?
她抬头望向静静伫立在河畔的月老祠,摇了摇头,蓦地,眼角余光瞥见了一双沉沉郁郁,深邃而若有所思的眼。
玉洁心下一震,双眸情不自禁紧紧地锁著紧邻月老祠旁的茶楼窗边,那一个沉静的黑发男子。
距离有些远,她并不能看得清楚他的容貌,却奇异地被那双幽深的眼瞳吸引住了。
那眸子里好像有一些落寞,有一些悲伤,还有说不清缠缠绕绕的轻愁。
她的心莫名地悸动了一下,有一丝丝的心疼。
同时间,那双眸子的主人也有一抹微微震动。
只是不经意地眸光交会,却像是冥冥之中有抹什么丝线倏地攀结住了彼此的眼神,不教轻易擦肩而过。
他见著了一双美丽的,温柔的,充满了澄澈与了解和探索的眼眸,仿佛想望进他眼里、他心底……
你为什么含郁带悲呢?
那双美丽的眼眸像是在轻问著他。
他有一丝痴了,试图想要自她水灵的双眸中转移开,好捕捉细详她的容颜,可是身後的大笑声惊醒了他的痴愣,下意识地转过身偏过头去——
啊,那双眼消失了。
玉洁怅然若失地转回视线,轻敲了敲自己的头。傻子,不过是一对眼睛罢了,你甚至没注意到他长什么样呢。
不过若非自己亲身经历,她绝不会相信光凭一个眼神,就让她发呆了好半晌,忘了要工作。
她高高举起长篙,轻轻往水底一撑,船儿荡漾开来,划破一汪碧水,摇摆而去。
******
「身高八丈,头大如斗,全身毛茸茸,眼睛像铜铃……哈哈哈……」
一阵清朗的笑声自碧桥边一栋雅致茶楼的三楼上飘出,笑声里有著隐忍不住的趣意和促狭。
笑月茶楼的雅座里,身穿布衣、高大伟岸的甄秦关无奈地瞪著坐在面前,放声狂笑的俊美红衣男子。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对著坐在身边的另一名男子道:「骆弃,你这些时日较常跟他在一起,你可知他脑子得了什么病?可需延医诊治?」
艾骆弃眼眉间有一抹隐隐的笑意,「不必理会他,从小他的脑子就是这样稀奇古怪的,再加上近半年来因受谣言刺激过度,所以我想他的脑子是治不好了,你为他著急也无用。」
俊美红衣男子笑声倏停,他满脸受伤幽怨地瞪了他们一眼,「真失礼啊,我们好歹也是同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怎么说话这么不留情,就不怕伤了我的自尊心吗?」
他就是卑楠竹,传说中性情阴柔,十足娘娘腔,天生爱男不爱女,讲起话来嗲到可以剥落全城百姓鸡皮疙瘩通共五万斤,所以娶妻不到半年,就害得妻子忍不住跳楼了此残生的卑家少爷。
谣言有一千个声音,外人不知内底事,以至於风波越生越恶,传言越传越离谱,他们三个可算是深受其害了。
可他们因性情之故,既不屑、也懒得出来澄清,何况就算澄清了又怎么样?有些事实在难以对外人道也,所以就算声名狼藉。他们也依旧自歌自舞自徘徊。
简单的来说,就是两个字——认了。
要不还能怎么样呢?
「阁下的自尊心与脸皮之厚可比万里长城,只怕大炮都打不穿。」骆弃优雅地沏好一壶雨前茶,举壶斟了三杯。「你就别太客气了。」
「唉,我真是误交损友,可惜可叹哪。」楠竹喃喃自语道。
秦关唇角微微一弯,「现在悲叹已晚矣,世上可没卖後悔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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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男子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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